常青藤最初是以發貼為主,每篇主題都留下了數千點擊量。除了幾位版主外,很少有跟貼。也許都不習慣用文字交流。帖子主要反映知青生活,沒多少限制,只要動筆,就可在網絡上發布。當時喜歡寫的藤友多達十幾位。最具代表性的是杲影兒的兩篇,“歲月難忘”和“雨后復斜陽”。
歲月難忘從下鄉東至的第一天開始, 夜幕四合,我怎么也想不到夜色會這么沉重。一條小渡船載著我們六個搖搖晃晃地爬上了河邊的斜坡,幾個火把立在岸上,在嗶嗶剝剝地輕響中獵獵燃燒。等我們跌跌撞撞地上了岸,發現渾身的衣服已被細雨打濕,堤上幾條漢子個個身披蓑衣,頭戴斗笠,原是舉著火把在接我們。這就是我知青生涯開始的第一個鏡頭。 ……村上的人走了,像被夜吞吃得無影無蹤。山風襲來,如豆的昏黃搖曳不定,我們能做的就是:六個女生抱頭大哭……
忽然看見一個人從遠處走來,雪白的短襯衣,提著兩個大包,肯定是來看我們的,快一年了,家里終于來人了。我們六個發瘋似地朝山下跑去,等到近前,天吶,是我爸爸。不管誰的爸爸,反正是我們的爸爸,我們六個拉著扯著圍著:“爸爸、爸爸、爸??”六個女生哭著笑著叫著直將我爸爸喊得不知答應誰好。爸爸住了幾天,這是我們知青組最快樂、最愜意的節日,撒嬌有了理由,空落落的心里有了依靠,爸爸真好,你是怎么從山縫縫里把失落的女兒找到的。周圍的山顯得輕了,因為父愛竟比山重……
雨后復斜陽描寫作者轉到河南農場推薦上學受挫的經歷。那年,農場推薦我上大學,是一所我向往的上海音樂學院,體檢合格,我將歡喜藏著,靜靜地等著錄取通知書到來的那一天。八月,算著通知書該發下來了,一天沒有,又一天還是杳無音迅。我覺得不對勁,難道是通知書被遺落在哪了,再也無法默默地等下去了,于是我決定馬上動身去縣里問一下。
農場離縣城有75里路,雨后,一條土路上全是泥。這粘土路走一步鞋上就會增加一層泥,甩也甩不掉,一會一雙鞋就變成沉重的泥靴子,抬不動腳,邁不動步。我借了場長的車子,一輛二八型的大自行車,硬著頭皮上路了,走幾步,粘泥便將車瓦塞滿,像是剎著車,再也蹬不動了,我只好下來找一根小樹棍捅捅粘泥,騎幾步,再捅。小棍就放在車架的布兜里,來回這樣的折騰,騎不動,走不成,真的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,抬眼望去,車前還是泥路,我只好推著車向前走,一滴淚和著汗水落下,立刻被腳下的泥吸收,泥里有我,我身上有泥。路上幾乎無人,誰無急事也不會踏上這惱人的泥路。無助,沮喪,悲切的情緒將我揉成泥團,我實在走不動了,車子已經是丟不掉的累贅,既然不能騎,又何必推著它,但只能這樣,上午走到下午,75里路走了將近一天。
八月是秋老虎最厲害的時候,悶熱的雨后太陽追著我烤,直到它西斜。等終于上了柏油馬路,按說能騎車子了,但我再也騎不動了,一步一瘸地推著車子走,什么叫筋疲力盡,這才是切身之解。車子進了我姨媽家的大門,連扶也扶不住了,嘩地摔倒在地上,隨著車子倒地的反作用力,我也一頭栽倒。
等我姨媽告訴我,因為“政審”沒過關,大學也上不成了,我悲從心底來,一聲大哭再也不止,接著昏沉沉地發燒整整病了一周,似乎是高熱的體溫將靈魂趕了出來,飄渺在半空,竟能看到過去和未來……一艘大船將我載走了,起起伏伏的讓人更暈沉,黑暗中撲倒在一張樹枝釘成的床上,周圍的冷山重重疊疊阻斷了來路,床突然斷了,我從半空中落下,栽倒在一條泥路上,粘泥吸著我,怎么也爬不起身……太多的屬于我的東西被一個巨大的黑洞吸了進去,我雙手拼命的抓……
后來,我真的沒有離開豫東。八月雨后的斜陽,一直印在我的腦海里。